黄昏的影子

起从曾祖父以来传了四代人的皮影戏，可能在自己手里终结，云南省民族民间高级美术师刘永周就十分惆怅。他说：“我们这代人死了后，恐怕没人会演出皮影戏了。”

　　皮影戏，又称“影子戏”、“灯影戏”，它用灯光照射用牛皮镂刻成的人物，把剪影投射到挂起的白幕布上，用来表演故事。艺人一边操纵皮影表演，一边用中国戏曲唱腔演唱戏中人物对话，由二胡、锣鼓等乐器组成的小型乐队伴奏，是融文学、戏曲、音乐、美术和技巧于一炉的民间综合艺术。观众坐在“银幕”前看皮影，如同看电影。皮影戏在我国历史悠久，并远播海外。在电影出现前，它深受人们的欢迎。

　　刘永周住在云南腾冲县固东镇顺江街刘家寨。固东镇在腾冲县素称“腾北重镇”，邻近国境线，历来是军事要塞。明朝初年，随着大批从江南，湖南、四川来的军人到固东戍边，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内地文化艺术，其中就有颇具生命力的皮影戏。

　　清朝道光年间，固东镇甸苴乡的张老黑、李老白以皮影戏为业，组织戏班，活跃在腾冲广大农村和城镇，数十年间，演遍了全县各乡各寨。后来腾冲皮影发展出东腔体和西腔体两大流派，东腔体皮影后来消失了，只有张老黑、李老白的西腔体皮影，由刘永周的曾祖刘登岸继承，流传至今。

　　刘登岸和叔叔刘金斗都醉心于皮影戏，他们从张老黑、李老白那里得到两个做好的皮影，邀约几个年轻伙伴照着制作，学演皮影戏。

　　刘家皮影戏世代相传，红遍腾冲。刘永周的父亲刘定中的皮影戏比起曾祖父、祖父辈，更是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”。一年到头都有人请他去演皮影，有时三四个月竟回不了家。

　　有一年，邻近腾冲县的盈江土司请他的皮影戏班演出，全本《樊梨花》就整整演了40天。他因此拥有一批铁杆“影迷”，戏班在村寨辗转演出十天半月，他们就追着去看演出，而且每场必看。有的人在追着看的过程中还学会了唱皮影，就像京戏中的票友。

　　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时，刘定中兴奋不已，赶制了《抗战胜利》。1950年腾冲解放，他又创作演出了《三十六团进腾冲》，热情欢呼解放军进驻腾冲。

　　刘定中的后辈刘永周擅长国画和书法、泥塑。他不仅继承了先辈皮影戏的精华，还有所突破和创新。他制作靠子(皮人或道具)用的黄牛皮，采用芒硝、石灰硝制作出来的皮子几乎是半透明的，在这样的皮子上刻画人物线条柔和，更加通透明亮。别的皮影镂刻人物时为了下刀方便多用直线，而他则用曲线，人物形态优美，雕镂更加考究。他用透明色彩上色，形象更加鲜艳明丽。他不仅擅长镂刻各种古代人物，而且镂刻的工、农、兵、学、商和少数民族的形象无不惟妙惟肖。有一次，他带着表现傈僳族生活的皮影去傈僳族山寨演出，当地傈僳族老乡无不惊呼：“怎么那么像我们啊！”。

　　目前，刘家寨皮影靠子已经有800多个头靠，200多个身靠，生旦净末丑一应俱全，有桌椅车马坐骑、帐床轿船、金殿朝房、僧道寺观、披襟羽翼等等。唱腔有男腔、女腔、走马腔、喊云腔和悲板。演出剧目多取材于传奇、演义及民间故事，以列国戏、三国戏、水浒戏、杨家将、白蛇传、西厢记等连本戏为主，共有三、四百出。还有白毛女、刘胡兰、小二黑结婚等现代戏和样板戏。

　　刘永周制作皮影是一门绝活。在硝制好的黄牛皮上，他先剪下要制作的皮影轮廓，也不用在上面打画稿，就放在蜡盘上镂刻。蜡盘是用蜂蜡、苦竹灰、晒干的茶花瓣、坝子油脚子等在锅里熬炼后，装在木盘里作成的。他说：“放在木版上刻皮影太伤刀，在蜡盘上刻皮影不伤刀，下刀处也清爽流畅。”

　　镂刻皮影要全神贯注，不能走神，而且很费工夫。刻一个头靠需要一天半到两天时间，刻整个人需要五六天。由于他做的皮影人头造型夸张、线条柔美，具有很高的欣赏和审美价值，云南民族博物馆、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等博物馆、研究机构，收藏了他的皮影作品。1999年6月，他被云南省文化厅授予“云南省民族民间高级美术师”称号。

　　刘永周现在已经59岁了，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孙子。因为皮影不挣钱，儿子学了几天皮影就不再学了，而出去为寺庙塑像。村里的年轻人宁愿外出打工，也不愿来学习皮影技艺。腾冲县有关部门虽然采取了些措施，但皮影戏仍旧后继无人。刘永周说：“我们这个戏班里，年纪最大的有80岁，最小的也近60岁了，等到戏班里的人死了，云南的皮影戏也就绝种失传了。”

　　说到这里的时候，刘永周禁不住有些哽咽。